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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共享经济预付押金模式的法律挑战与应对

    [ 苏 盼 ]——(2018-11-9) / 已阅18284次

    其次,指导意见宣示意义大于操作价值,详细规定的缺乏导致诸多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例如开设押金专用账户如何操作,专款专用中的“专用”用途包括哪些,企业收取的押金可否用于企业主营业务,或者仅可存管于商业银行等。如果没有细化措施的规定,指导意见则可能流于形式。据媒体报道,小鸣单车爆发押金问题时,银行表示小鸣单车的结算账户为一般存款账户,而非专用账户,银行并无第三方监管义务[16]。指导意见对于此类事件的实际解决并无助益。
    再者,指导意见是否能够得到贯彻执行存在疑问。指导意见要求企业区分押金与自有资金,但未要求对不同客户的押金进行再区分。如果要求企业将不同客户支付的押金账户进行区分,在银行为每个客户开设二级账户,企业合规成本过高;但是如果不作出前述要求,客户资金混同难以实现资金的透明监控——银行无法知道资金是否均为押金,所有押金是否均受到监管。此外,惩处机制的缺位也导致共享单车企业可能并不遵照指导意见执行相关措施。
    2.域外类金融规制并非针对动产租赁押金。尽管比较法上确实存在租赁押金类金融规制措施,但其适用对象为不动产租赁,而非动产租赁。美国的押金制度具有代表性,可作比较分析。美国对不动产住房租赁押金的系统性规范由州法确立,自1968年至1973年,美国各州开始在立法中专门规范住房租赁押金,对处于弱势地位的承租人予以倾斜性保护[17](P31-35)。这项革命性变化的根本缘由在于美国社会、政治及思想潮流的巨变,特别是受到“平权运动”(civil rights movement)影响,司法及立法层面均大大提升了承租人权利[18](P517-584)。在此背景下订立的《美国住房租赁统一示范法》沿用至今,并在2015年进行了最新修订,增加了押金处置条款。该法专门对出租人保管及返还押金提出了要求:第一,押金应当可识别,出租人开立专门银行账户保管押金并维护押金记录,但不要求建立二级账户,银行没有责任监督押金使用情况,账户是否为生息账户各州规定不一。第二,在不影响承租人利益的前提下允许混同各承租人押金,但不能将承租人押金与出租人自有资金混同,以确保押金可返还(第1202、1203条);如果出租人无法返还押金,须支付一定数额的惩罚性赔偿(第1204条)。
    德国法也存在类似规定,立法目的与美国法相同——保护房屋承租人预付的押金可被返还。《德国民法典》第551条规定:出租人必须按通知终止期间为3个月的储蓄存款的通常利率,将作为担保而交给自己的金额向信贷机构(银行)投资。合同当事人双方可以约定其他投资方式。在这两种情形下,投资必须与出租人的财产分开进行,且收益属于承租人[19](P197-198)。然而,美国法对动产租赁押金的规制远宽松于不动产租赁,其原因在于前述主流债权说理论适用货币占有即所有原则,并未要求押金的第三方独立存管。在美国联邦法层面,《统一商法典》第2A编的动产租赁以及专门的《消费租赁法》(Consumer Leasing Act)均作为消费者保护法要求出租人进行信息披露,以便消费者可在不同租赁物之间进行比较和选择,从而获得更大自主权,但除此之外并无押金保管、返还的特殊规定。在州法层面,《消费租赁统一示范法》(Uniform Consumer Leases Act)内容更为细化,指出押金的作用在于减少出租人风险;考虑到出租人维护押金需要付出管理成本,该法不要求出租人就押金收益向承租人支付利息,也未限制押金数额,并不要求押金与出租人财产隔离(第303条)。
    四、共享经济押金规制应对策略
    总体而言,尽管共享经济中的互联网租赁押金模式在交易结构以及法律属性上都进行了变革,但带来的挑战有限,不足以突破现有法律制度。在私法上,担保法和破产法的分析表明,由于新型押金支付模式仍然属于以金钱为标的的非典型担保,难以构成特定化,不适用金钱质押规则,也不能直接要求押金特户管理;互联网租赁服务并非“为他人利益而行为”,也不具备“营业外观”要求,无法适用债权破产取回的特殊规则。押金作为一般债权,不能在企业破产时被承租人取回。因此私法层面的押金返还与破产保护问题应在既有法律框架下解决。
    相比之下,现行公法层面的规制理念和措施需要修正。虽然共享单车等互联网租赁押金模式较传统法律属性有所突破,但并不具有金融属性,而且开立押金专户、专门监管等措施的有效性尚存疑问。即使目前规制措施的目的——保障客户资金安全——具有正当性,但存在小额豁免制度适用空间。预付卡(《支付机构预付卡业务管理办法》第七条)、股权众筹[20](P179-208)等领域均存在小额豁免机制,其理论基础在于成本收益分析,如果采取严格监管,经营者合规成本高企,不利于市场创新。目前共享单车押金金额一般低于300元,对单个消费者个体利益影响较小,也存在豁免基础。即使共享汽车、共享奢侈品等模式中押金额度达到数百元甚至上千元,仍可诉诸《合同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电子商务法》等私法,并不必然需要金融法规制。
    法律规制目标应是交易安全与鼓励创新的平衡,目前有效性不足的类金融规制应予以改进。鉴于粗线条规定只具有宣示意义,过于细化的规定又可能打击市场创新,因此可考虑如下建议:
    第一,自我规制。中央及地方发布的指导意见均鼓励共享单车企业采用信用模式免除用户押金,ofo小黄车、永安行等企业也确实推行了用户信用积分达到一定分数以上即可免押金的规则。摩拜单车、ofo小黄车也在2017年与商业银行达成押金监管、支付结算等安排以实现自我规制[21]。随着我国征信体制的逐步完善,押金的信用补强功能可以通过其他信用方式进行替代;加之市场自由化发展,不同企业之间的市场竞争有助于保障用户资金安全,法律不必强行干预。
    第二,技术替代。技术的发展可以解决法律规制难题。收取押金可采取资金预授权冻结方式:当用户支付押金时,经营者冻结用户银行账户或支付账户相应数额,冻结期间为用户租赁使用自行车相应期间,待用户行程结束则自动解冻。这种方式也符合《共享单车指导意见》即租即押、即还即退的要求。如果采取技术手段,只需要合同法等民事法律提供事后救济,不需要金融法的事前规制介入。
    第三,合同自治。在押金利息归属问题上,美国法、德国法上存在押金利息归属于承租人的规定,其缘由在于信托设定等问题,但同时也存在不要求出租人将押金利息支付给承租人的规定。根据我国《物权法》第213条、《担保法》第68条的规定,担保权人享有收取孳息的权利,但合同另有约定的除外,因此可考虑将押金利息归属问题交由当事人自行约定。因个体消费者所支付的押金产生的利息较少,对消费者利益影响较小,目前实践中经营者利用格式条款规定利息归属于经营者的做法并无不当。
    第四,司法保障。通过提起消费者公益诉讼可以解决押金保管与返还的争议。据报道,广东省消费者委员会以小鸣单车经营管理方广州悦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作为被告,针对小鸣单车经营者长期占有消费者押金、押金管理使用不公开、违背按时退还押金承诺等问题,向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消费民事公益诉讼[22]。公益诉讼解决了个体消费者维权成本过高问题,可有效保障消费者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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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gal Chanlleges and Responses to Deposits in Sharing Economy
    Su Pa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Abstract The new type of internet lease deposit model in sharing economy has changed the legal nature of deposits from “one property and one pledge” to “one person and one pledge”. The deposits create a huge money pool, causing security problems. However, it is problematic if the protection mechanisms for deposits go far beyond the framework of traditional legal rules. In terms of private law, deposits are ordinary rights. Thus the issue of deposit refund and bankruptcy protection can only be dealt with under the existing legal system. In terms of public law, deposits do not have financial attributes. The quasi-financial regulations including establishment of special accounts and special use of funds are not effective and should be improved. Facing market innovation, the goal of regulation should be pursuing a balance between security and creativity. Based on cost-benefit analysis, the de minimis exemption is applicable to movable property lease deposits. It is not necessary to establish an independent third-party depository mechanism. Instead, other credit-based methods should be encouraged to facilitate the market’s self-regulation. Technical means including funds frozen through pre-authorization may also be used to provide pledge. With regard to the issue of interest on deposits, contract autonomy is preferable. Through public interest litigation and judicial protection, the issue of deposit custody and return would be resolved.
    Key words sharing economy; internet lease; deposit refund; quasi-financial regulation


    ■ 收稿日期 2018-03-20
    ■ 作者简介 苏 盼,法学博士,上海财经大学法学院讲师;上海 200433。
    ■ 责任编辑 李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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