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你有权保持沉默?》书评 ——
陈光中 2002-10-15 9:52:11
陈教授为《中国人，你有权保持沉默？》一书所作序言普法的艺术
把我国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民主法治国家，是我年轻开始学法律时就梦寐以求的一个理想，也是我一生治学的指针。
但何谓“法治”？古希腊先哲、世界上第一个提出“依法治国”主张的亚里士多德曾有过一个著名的论断。他说，“法治”应包含两重意义：一是国家必须要有制定得好的良法，二是大家都必须守法。这两件事做好了，这个国家才称得上是“法治”。而依我看来，这二者之间，显然还需要有一座桥梁，还需要做第三件事，那就是——普法。
改革开放20多年来，中国立法的成就举世瞩目。中国的法律工作者们在重建中国的民主法制大厦、建构宏大而完善的社会主义法律体系方面和向全民族普及法律知识方面，都作出了积极的努力，也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尤其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在党和国家“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的方针指引下，中国立法的基本理论和司法改革的制度实践早已产生了质的飞跃——“依法治国”口号被载入宪法并深入人心，各种立法中逐渐重视贯彻民主精神和对人权、公民权利的保障，各部门法律初步或积极准备与国际准则接轨，司法公正和司法文明的运动不断开展，等等。中国法律，日趋“良法”。而与此同时，中国公民对法律认知的需求，也早已超越了“你不准干什么”之类的义务宣示层面，而开始对什么是法、什么是公民权利、什么是民主法治等现代法学原理问题，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兴趣。在这种新的时代需求面前，相形之下，毋庸讳言，我们的普法工作，显然是有点未能跟得上时代的进步。
但面前的这一本书，却令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与以往常见的普法读物截然不同，这本书可说得上是“与时俱进”。它专门以公民的“权利尊严”、法律的“公平正义”和执法者的“司法文明”等法的精神、法的价值问题为主题而去写作。它从一个小小的“沉默权”问题入手，除向读者系统地介绍这项西方古老的刑诉制度的来龙去脉、规则精神、理论背景及其历史作用之外，还由此及彼地、全面地向读者展示了我国刑事司法20年的辉煌成就，及，深刻地剖析了成就背后不容忽视的一些阴影——一些在中国刑事司法领域目前仍时有发生的对公民人权保障不力、刑讯逼供、野蛮司法等不良现象产生的成因，同时，令人信服地揭示出：在中国的刑事司法现代化改革中，尽快确立“沉默权”规则的必要性，和与国际准则接轨、迈向司法文明法治国的历史必然性。这是一本旨在为现代法治精神的普及、为全民族法律素质的提高而写作的书。读罢，我觉得作者也有点象我似的，也是一位在法学的激流中，为中国的现实和改革出力的纤夫。
但令人又有点惊讶的是，这位“纤夫”竟然是一位非法律专业人士。讲句真心话，在法律学术的研究方面，本书的作者并无多少独特的建树。但在普法的艺术方面，在把中国法学界众多优秀专家学者最新最尖的思想成果通俗易懂地传播给大众读者方面，本书的作者，却可说是一位值得肯定的拓荒者。或许，由于作者是历史学、新闻记者出身的缘故，本书具有一种新闻透视、历史大视野的独特风格。他第一次大步跳出了历来“义务普法”的旧框框，而第一次尝试从一个“你有权干什么”的全新角度，去向老百姓讲述了一系列他们关心的现代法治常识，用简洁生动的语言，向老百姓解说了许多从未有人明白地对他们解释过的法学原理问题。又或许，正因为是非法律专业人士的缘故，作者可以毫无顾忌地跳出法学来看法学，“从历史研究的角度去观察法律”，又反过来，“从法律文化的研究去解读历史”，令素来对大众来说显得严肃凝重、枯涩艰深的法学作品，读起来觉得饶有兴味。这种普法的方式，我看是值得肯定的。
本书的作者认为：法治，是众人之事。在“依法治国”、加入WTO、走向世界的历史新时期，只有把法理学（而不仅仅是法律条文）越出高等院校的教科书与围墙，广泛送到人民心上，中国的民主法治事业，才可能有一个坚实的基础。对这一点，我也深表赞同。
诚然，“沉默权”问题，在当前中国的法律界仍然是一个有较大争议的问题。但如果本书及以后更多此类的创新型的普法读物，能有效地帮助中国人民消除5000年积淀下来的对法律的神秘感、恐惧感和冷漠感，而在人民大众中重新唤起一种对法治的理想和敬法、守法的热情，激起一种对民主法治事业的自觉参与感的话，那么，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就必定能在党的领导下，重新实现伟大的复兴。在这一点上来说，这本书的问世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因此，读罢本书，为鼓励更多的社科工作者创作出更多、更优秀的普法作品，我乐为本书作者作序。并愿将自己治学的座右铭：“不管东南西北风，咬定真理不放松”二句，来与作者共勉，与法学界同行共勉。
陈光中 2002.3.29 于北京政法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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